《世本》,唐因避李世民讳改称《系本》,为先秦重要史籍之一。司马迁作《史记》就曾采摭过它的资料,两汉学者如班固、刘向、王充、郑玄、赵岐等人也多所称引。《汉书艺文志》著录“《世本》十五篇。”汉代以后,《隋书经籍志》和《新旧唐志》等所载《世本》共有7种:《世本王侯大夫谱》二卷;《世本》二卷刘向撰;《世本》四卷宋衷撰;宋均注《帝谱世本》七卷;王氏注《世本谱》二卷;孙氏注《世本》;《世本别录》。这些都是《世本》的诸家注本,与古本《世本》形成两个体系,类似于诸经与注疏之曾经各有单行本。
古本《世本》在唐代已有残缺,而亡于南宋;诸家注本,一般认为,亡佚于南宋以后。
最早辑录《世本》的是南宋高似孙,题曰《古世本》,现已不存。到明代,有澹生堂祁氏抄辑《世本》二卷,未刊。清代中叶以后,朴学考据之学大盛,从事《世本》的集纂工作的有十余家。现存清人辑本,共有8种:①王谟辑本;②孙冯翼集本;③陈其荣补订孙本;④秦嘉谟世本辑补;⑤张澍萃集补注本;⑥雷学琪辑本;⑦茆泮林辑本;⑧王梓材《世本集览》。
各本中,王梓材的《世本集览》,意在创作,而不在恢复《世本》旧观,只有序、目、原起、通论,而正文未刊,难以了解具体内容。其余7种,篇目、体例基本相同。王谟本成书最早,开风气之先,引书忠实但失之于简。内容最赅博者为秦嘉谟本,但以“与其过而弃之,毋宁过而存之”为宗旨,失之于泛。故茆泮林说它“所补者类皆司马迁、韦昭、杜预之说,注欠分晓,多与世本原文相汨,转觉世本一书,荡然无复疆界矣。”引书之谨严,以茆氏为最,雷本次之。在各本中张澍本较为逊色。总的来说,出处错漏、引文讹脱、以及误引非世本文字的情形,在各本中均有存在,程度不同而已,虽经校勘,芟夷难尽。
1957年商务印书馆合印成《世本八种》。本文对《世本八种》所作的上述简介,主要依据《商务版世本八种出版说明》。2008年,中华书局又依据1957年商务版影印出版。为了便于读者了解《世本八种》中与孙氏有关的全部内容,本文编制了《附录 今本〈世本八种〉对孙氏、子占氏等的记载》,附于文末,其中,楷体字为原文,符号◇之后为本文所加附注。
下面就《世本八种》的辑佚文字讨论孙氏起源:
1.除了⑧外,各本都有“孙氏出于卫武公,至林父八世。”的记载,且均辑自《左传》注疏所引《世本》文。《左传》成14年注疏原文:“正义曰:世本:‘孙氏出于卫武公,至林父八世。’是同姓也。”《春秋左传正义》的作者是唐孔颖达,他是见到古本《世本》的,可以相信,引文与古《世本》原文一致。
2.各本均记载“子占氏,陈桓子生书字子占之后。”且都辑自《通志世族略第三》“以字为氏陈人字”下的《世本》引文。《世族略》原文:“子占氏,世本:陈桓子生书字子占之后也。”《通志》作者是宋郑樵,字渔仲,号夹漈先生,福建莆田人,生于北宋徽宗崇宁3(公元1104)年,卒于南宋高宗绍兴32(公元1162)年。其有生之年,古本《世本》尚未全佚,诸家注本仍在流传。孙星衍说“郑樵撰世族略、王应麟撰姓氏急就章,所引世本,皆采获他处。”并不完全确切。《世族略》还有:“占氏,陈子占之后。”
另外,东汉王符《潜夫论志氏姓》谓:“敬仲之支有皮氏、占氏。”北宋陈彭年(961-1017)等奉敕撰修的《大宋重修广韵》二十四盐“占”字条下注:“视兆也。亦姓,陈大夫子占之后。又章艳切。”司马迁著《史记》犹采摭《世本》资料,王符、陈彭年编书不会忽视《世本》之文。况且,《广韵》乃是在唐陆法言《切韵》和唐孙愐《唐韵》的基础上,“增字及义理释训”而成。“孙愐著《唐韵》,乃详姓氏、解名物,援引凭据,注文渐繁。”(周祖谟语)由《志氏姓》和《广韵》的上述文字可知,《通志》引文不会与古本《世本》相去太远。
3.秦嘉谟辑补本④,全凭杜氏《释例》、《左传》杜氏注、《元和姓纂》、《唐书宰相世系表》等,将“孙氏,武公生公子惠孙。惠孙生耳。耳生武仲乙。乙生昭子炎。炎生庄子纥。纥生宣子鰌。鰌生桓子良夫。良夫生文子林父。林父生嘉、襄、蒯。”等语皆作为《世本》佚文辑入。秦氏在案语说:“世本云:‘孙氏出于卫武公,至林父八世。’别载氏姓篇,与姓纂、唐表所言世数相同,故知二书犹可据也。”仅凭世数相同,即断言“二书可据”,确实过于宽滥。《商务出版说明》评论秦嘉谟辑补本“最为赅博,然失之于泛。”于此可见一斑。又,既知“左传文元年孙昭子、哀26年孙庄氏,皆无名,其名亦见唐表。”也不考查一下《新唐书宰相世系表》有何依据,即信而采之,适以滋谬,不值得后人称道。
4.秦本④还有“孙氏,陈桓子无宇之子子占称孙书,后以为氏。左传昭十九年集解。”之语。“集解”,指杜预著《春秋左传集解》,初单行,后与经传合编,称“杜氏注”。查阅《十三经注疏•春秋左传》昭十九年与孙书有关的段落,发现经、传、注并无《世本》引文,更无“陈桓子无宇之子子占称孙书,后以为氏。”之语。秦氏实际上是借杜预之名,据《新唐书宰相世系表》而杜撰此语。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是在编纂《世本》辑佚本。
5.雷学琪校辑本⑥:“琪案:新唐书:武公和生公子惠孙。惠孙生耳为卫上卿,食采于戚,生武仲乙,以王父字为氏。乙生昭子炎。炎生庄子纥。纥生宣子鰌。鰌生桓子良夫。良夫生文子林父。其世数相符,当即世本文也。世族谱谓庄子名级,武公三世孙。盖误纥为级,误五为三也。”也是以世数相同而肯定《新唐书》为《世本》之文,可能是因袭秦氏的路数。雷氏案语还以《新唐书》为依据而“驳正”杜预《世族谱》之文,令人觉得像是在搞笑。
6.王梓材撰本⑧在《世本集览通论》中也有“卫之孙姬姓也,而齐陈氏之别为妫姓之孙。”之语,说明至清代,妫姓孙氏说经过千年的流传,已为不少人接受。人们见得多了,也就信以为真了。不关眼前祸福,人们一般不会去刨根问底查个究竟,甚至有些大学者也难于免俗。类似的例子还有:关羽败走麦城,被东吴擒杀,传首洛阳。历史上未见他有善于理财的记载,死后不知怎么却被不少人奉为财神,也有不少孙氏人家请来供奉,这与信奉妫姓孙氏说一样,只是因循众人的行为罢了!
7.除了④⑧,各本均无“妫姓孙氏”之文,包括孙冯翼集本②在内。孙冯翼集本有孙星衍所写的《重集世本序》,序文中称:“家朗中冯翼,笃嗜古书,亦为此学,既得钱(大昭)本,复据诸书补其未备,校订付刊。”看来孙星衍与孙冯翼为同姓近族,故称冯翼为“家郎中”。虽然孙星衍持妫姓孙氏说,但他为之作序的这本《世本》集本并没有写入妫姓孙氏说。孙星衍参与辑录的《元和姓纂》也没有妫姓说。这说明,唐宋以前的历史典籍中,确实没有妫姓孙氏说之文。坚持编纂原则,不以似是而非的文字冒混,说明他们没有因为自己的信奉而丧失学术良知。这是一个学者最起码的道德底线,但对于不少人来说,也是难以自始至终一丝不苟地坚持的。
综上所述,今本《世本八种》记载有:
㈠“孙氏出于卫武公,至林父八世。”均辑自《左传》成14年注疏。
㈡“子占氏,陈桓子生书字子占之后。”均辑自《通志世族略第三》“以字为氏陈人字”的引文。以上两条确为古《世本》佚文。
㈢今本《世本八种》还记载了陈桓子无宇的很多后人,仅曾孙辈得氏者就有:子占氏、子沮氏、子舆氏、子石氏、讐子氏等等,多以王父之字而得氏,唯独没有人得孙氏。妫姓孙氏以陈书为始祖,只有《左传》昭十九年的杜注可以引作旁证,今本《世本八种》未提供任何依据。
(2014年7月3日撰于杭州)
附录 今本《世本八种》对孙氏、子占氏等的记载
【示例】◇后的文字是作者所加说明;
P17:《世本八种》对每一辑本单独编页码,P17为该辑本之页码。
①世本 王谟辑本
P17:孙氏出于卫武公,至林父八世。成十四年疏。
P25:孙氏,齐大夫长孙修食邑于唐,其后事晋,后号唐孙氏。
卫有王孙贾,出自周顷王之后。王孙贾之子,自以去王室久,改为贾孙氏。
◇这里的“孙氏”显然是指以血缘关系而称孙氏,即《潜夫论》所谓“王孙之班、诸孙之班”。而惠孙之孙武仲乙以王父字而为孙氏,与此有别。
P28:子占氏,陈桓子生书字子占之后。路史后纪引世本云:子石氏,桓子生子石之后。◇注文与正文失配,或占字讹为石字。
②世本 孙冯翼集本
P17:子占氏,陈桓子生书字子占之后。通志世族略。
P32:孙氏出于卫武公,至林父八世。成十四年。
③世本 陈其荣增订本
P14:子占氏,陈桓子生书字子占之后。姓氏书辩证引作:陈威子占书。书生良坚。坚子以王父字为氏。
P19:子石氏,陈桓﹝校注:‘桓’,姓氏书辩证作‘威’。﹞子生子石难,自别为子石氏。
P34:孙氏出于卫﹝校注:原本脱‘卫’字,据左传补。﹞武公,至林父八世。成十四年。
④世本 秦嘉谟辑补本
P55:大夫谱:卫。
P93-95:孙炎:卫成公5元晅被杀。-9孙炎为晋所获。◇左传文元年(卫成公9年),晋师伐卫,六月戊戌,入戚,获孙昭子。左传仅记其被俘,这里以炎为孙昭子名。
P104:孙免:卫成公31 ◇春秋宣6年(卫成32年):“晋赵盾、卫孙免侵陈。”孙免仅此一次记载。下文案语谓“宣6年传有孙免,亦见经”,误。
P104-111:孙良夫:卫成公32-35年,卫穆公元-11年,卫定公元-3、5年孙良夫奔晋。
◇春秋成7年(卫定5年):“卫孙林父出奔晋。”这里谓“孙良夫奔晋。”误。
P113-125:孙林父:卫定公12年孙林父自晋复入。,卫献公元-18年,卫殇公元-12年孙林父奔晋。
P159:孙氏:武公生公子惠孙。惠孙生耳。耳生武仲乙。乙生昭子炎。炎生庄子纥。
纥生宣子鰌。鰌生桓子良夫。良夫生文子林父。林父生嘉、襄、蒯。杜氏释例;左传文元年、成7年、襄10、26年集解;元和姓纂二十三魂;唐书宰相世系表。案:世本云孙氏出于卫武公,至林父八世。别载氏姓篇,与姓纂、唐表所言世数相同。故知二书犹可据也。又左传文元年孙昭子、哀26年孙庄氏,皆无名,其名亦见唐表。又宣6年传有孙免,亦见经,其系代无可考。
P207:孙氏,出于卫武公,至林父八世。左传成十七年正义。◇左传成14年:正义曰:世本:“孙氏出于卫武公,至林父八世。”这里谓“成十七年”,误。
案:姓纂及唐表皆云:武公生惠孙。孙生耳。而诗卫风:从孙子仲。毛传云:孙子仲,公孙文仲也。诗言其氏及字,传言其谥。疑文仲即耳,然无确据。后汉书孙陈传注引东观记,亦云:孙氏卫康叔之胄,林父之后。
戚氏,卫大夫孙文子食采于戚,因氏焉。释隶戚伯著碑;广韵二十三锡;姓纂同。姓氏急就篇上。◇孙氏、戚氏同源。
宁氏,出自卫武公子季亹,食采于宁,因以为氏。左传襄二十五年集解;潜夫论;姓纂四十六径。◇孙氏、宁氏同出于卫武公。
P257:子石氏,陈桓子生子石难,自别为子石氏。姓氏书辨证六止、路史后纪十一注引作:陈桓子生子石后,下无。案:子石以下诸氏,皆依潜夫论为次。子石氏误作皮氏。
子占氏,陈桓子生书字子占之后。氏族略三。
陈桓子生子占书。书生子良坚。坚子以王父字为氏。姓氏书辨证六止:桓本作威,邓氏避宋讳而改,今以上文校正。
孙氏,陈桓子无宇之子子占称孙书,后以为氏。左传昭十九年集解。◇查十三经注疏,左传昭十九年与孙书有关段落无此杜注。
子舆氏,陈桓公生子石难,为子舆氏。潜夫论;姓纂六止;世族略三。案:姓纂称陈桓子作桓公。僖子作僖公。皆出于世本,仍齐史之旧称。
讐子氏,陈威公生昭子来将,孙卑为讐子氏。姓氏书辩证十八尤。
⑤世本 张澍萃集补注本
◇这里集中引述《世本八种》对陈桓子无宇之后的记载,以广见闻。
P77:讐子氏,陈桓公生昭子来将,孙卑为讐子氏。姓氏辩证。
澍案:邓元亚引作威公,避宋讳,今改正。
子石氏,陈桓子生子石难,自别为子石氏。路史注。
澍案:路史注引世本云:子石氏,桓公生子石,后为氏。
世族略引云:陈桓子生书字子占之后。
子沮氏,陈烈子生子沮舆,后为子沮氏。姓氏辩证。
澍案:路史注引世本云:子沮氏,陈烈子之后。
世族略引云:陈桓公生子舆,为子沮氏。
子占氏,陈桓子生书字子占之后。氏族略。
澍案:邓名世曰:占出妫姓。陈公子完裔孙陈无宇之子书,字子占。后人以字为氏。
又案:辩证引世本云:陈威子占书。书生良坚。坚子以王父字为氏。
◇既见姓氏书辩证所引世本之文,为何不辑入正文而记入案语?
P118:孙氏出于卫武公,至林父八世。左成公十四年疏。
澍案:孙昭子,卫同姓,食邑于戚。其后为孙桓子良夫。良夫生文子林父。林
父生襄、嘉、蒯。林父逐献公,立殇公。献公复入,林父以戚叛,如晋,
孙氏遂绝。◇孙氏遂绝,当是指孙氏失去了卫国的戚城封邑和大夫爵位。
P130:子占、子沮,烈子后。路史。
P131:桓子石生,子石后。路史。◇难以属读,当有脱讹之处。
⑥世本 雷学琪校辑本
P35:孙氏出于卫武公,至林父八世。左传成公十四年正义。
琪案:新唐书:武公和生公子惠孙。惠孙生耳为卫上卿,食采于戚,生武仲乙,以王父字为氏。乙生昭子炎。炎生庄子纥。纥生宣子鰌。鰌生桓子良夫。良夫生文子林父。其世数相符,当即世本文也。世族谱谓庄子名级,武公三世孙。盖误纥为级,误五为三也。
据左传,林父生伯国襄及孙嘉、孙蒯,后以戚叛如晋,遂绝嗣于卫。◇此谓“世数相同,当即世本文也”,路数与秦氏相同。所不同者,雷氏未将新唐书之文作为世本佚文辑入正文。
P59:子占氏,陈桓子生书字子占之后。通志世族略。
子沮氏,烈子后。路史后纪十一。
⑦世本 茆泮林辑本
P49:孙氏出于卫武公,至林父八世。左成公十四年正义。
P78:子占氏,陈桓子生书字子占之后。世族略三。姓氏书辨证二十三引陈成子占书,书生子良坚,坚子以王父字为氏。
⑧世本 王梓材撰本
P59:《世本集览通论》:卫之孙,姬姓也,而齐陈氏之别为妫姓之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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