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光祀(1614—1698),字溯玉,号作庭。清初重要官员、文学家。平阴县孙官庄人。为官后迁至济南历城。明崇祯十五年壬午(1642)中举人,顺治十二年乙未(1655)中进士,选庶吉士,翌年授礼科给事中。累官兵部右侍郎加四级,赠光禄大夫。前后任职20多年,历仕顺治、康熙两朝,以直言敢谏著称于时;辞官归里后出粟赈灾、修桥打井、兴学育人,造福桑梓,佳话至今流传。其诗文创作亦有声于时,所著有《胆余轩集》八卷(内文七卷、诗一卷)(列入《四库全书总目》,部分篇章收入《清经世文编》)、《胆余杂著》一卷,另有轶文若干,均有较高的艺术性和史料性;书法亦享盛誉,济南趵突泉立有其诗碑保存至今。
综合来看,孙光祀是清初历史舞台上一位有较大影响的山东人,其著作也是值得整理研究、批判继承的优秀文化遗产。但是,长期以来,对孙光祀其人及其著作的研究、整理工作尚无人着手,仍属一片空白,不仅其诗文集未能整理出版,也未能检索到一篇有价值的研究论文,令人遗憾。
本文试从孙光祀的家世着手,依据有关传记、诗文及方志、族谱资料,努力清理还原,为人们了解、认识、研究孙光祀提供参考。
远祖的追溯
明于慎行《明故朝议大夫山西布政使司左参议前监察御史湛明孙公碑铭》[1]称:其先武城人也,始祖好古徙家平阴。好古生兴,兴生孜,孜生庭训,庭训生德良,公父也。凡有五子,而公最少。
“湛明孙公”即孙珫,字玉珥,初号淇阳,再号湛明,为平阴孙氏之第六世,孙光祀之祖父。这一资料只说明了平阴孙氏是从武城(今属山东德州市)迁来的,而何时定居于武城,是何时何原因迁居平阴,则没有交代。
清汪灏《孙公怍庭墓志铭》[2]则云:
公姓孙氏,讳光祀,字溯玉,怍庭其号也。原系棘津人,始祖好古由武城占籍平阴,历四传曰兴、曰孜、曰庭训、曰德良,家世渐以文学鸣,所云“五世其昌”也。
这里加入了“原系棘津人”一句。“棘津”为古代黄河津渡名,地在今河南省延津县东北。汪氏为孙光祀门人,其说当闻之于孙光祀或得之于孙光祀后人提供的行状,而断不至向壁虚构。但此处之“原”究竟系其何代之前远祖,则无从考证。
孙光祀于康熙三十四年乙亥(1695)创修平阴孙氏族谱,仅确认孙好古为迁平阴之始祖,未作上溯。但所附列之《支派源流记》,有一定参考价值:
按远宗支派,有居同邑之孙家溜者,有居武城之甲马营者,有居滕县之魁子村者,有居沂州之横山者,有居济宁城内者,有居滋阳者,有居肥城之南村者、历城之孙家庄者、益都之颜神镇者、淄川南乡者,居德州者、居朝城者、诸城之相州者,至直隶之武清、玉田、枣强、容城之徙居河南辉县,又江南之吴县、桐城、盐城,浙之德清,派分源合,厥有由来。
据此可知孙氏族人分布甚广,至于各地孙氏分别是多少代前同宗,则不得其详。不过,这一资料对研究后来孙光祀的亲族联络和交游有参考价值。
至乾隆三年戊午(1738),其子淑让续修族谱,作有《孙氏世系记》,略云: 先世原籍山东,叔孙之后。迁祖镇威将军讳铨,入河南开封府籍。宋康王南渡,只有迁祖一人随行,至浙江,以余姚为家。北直武清迁祖讳爽,元至正间下诏征士,赴京师,官至特进金紫光禄大夫、知平章、中书令、左丞相、领学士院录军国重事,遂以武清为家。后居枣强。爽之子讳辅,中状元公,任武城县尉,遂以甲马营为家。子六人,长居武城,次回枣强大槐树,三迁淄川,四迁历城,五迁平阴,六出嗣张氏。
这一资料中最为可靠的是武城孙氏六兄弟的分布去向,并且可知孙好古在兄弟中行五。于其先世之孙铨、孙爽、孙辅,只是提供了一些线索,有待证实。其中有明显疑义者,如孙爽仕元官位如此尊崇,而《元史》无传;孙辅中了状元只被安排做了武城县尉,且一直未再升迁,以至定居其地,都不甚符合情理。但无论如何,毕竟提供了一些线索。至于孙辅六子何以要分迁各地,也值得推敲。估计应与明朝取代元朝之后,原仕于元者遭受打击,家道败落有关。
至嘉庆二十二年丁丑(1817)十三世孙秉钜三修族谱、光绪十一年乙酉(1885)十三世孙伯龙等续修族谱,直至民国二十九年庚申(1940)十七世孙懋铣再修族谱,于远祖追溯只是重复了孙淑让所《世系记》的内容。
今孙氏族人正议再次续修族谱,亟欲追踪溯远,但目前尚无重要的资料发现,只宜“信以传信,疑以传疑”了。
迁居平阴后的繁衍
孙光祀为孙氏迁居平阴后的第八世孙。了解孙光祀的家世,有必要把迁居后的家族繁衍状况做一梳理。
(一)平阴孙氏初迁祖:孙好古
据《孙氏族谱》(以下简称《族谱》)载:前明由武城甲马营初游平阴,习其风土,遂居于城北三十里,占籍永宁乡之四甲旦镇,配张氏。此即少司马公所修族谱出迁平阴之始祖也。子一人:兴。茔在旦镇庄西。旦镇,原属平阴,今属东阿高集镇。新迁之户,万事艰难,落地生根,功在后世。
(二)二世:孙兴
据《族谱》:俭朴务本,家计渐丰。配司氏。子二人:长子孜、次子清。
孙兴一代,开始脱贫致富,人口也开始增加。
(三)三世:孙孜、孙清
据《族谱》:孜,兴之长子,始治儒业。邑庠生。配赵氏,子一人:庭训。清,兴之次子。配□氏,子一人:文翰。
有了一定经济基础之后,家族开始供养一人读书求学,谋取功名,以求仕进。
(四)四世:庭训、文翰
据《族谱》:庭训,孜之子,邑庠生。配赵氏。子二人:长德温、次德良。茔在旦镇庄南。文翰,清之子,配□氏,子一人:德恭。
孙孜一支,耕读世其家。孙清一支,仍无人读书。
(五)五世:德温、德良、德恭
据《族谱》:德温,庭训长子,隐居有行谊,子三人:长璠、次玭、三琚。德良,庭训次子,字元善,号性斋,邑增生,赠文林郎、江西道监察御史;清赐御葬,赠光禄大夫,兵部右侍郎加四级,正一品。配时氏,继配王氏,初赠孺人,清赠一品夫人,此迁平地洛之始祖也。子五人:长子玶、次子瑮、三子璟、四子璋、五子珫。
德恭,文翰子,配□氏。子二人:长柱,次桂。
孙孜一支,人口快速发展。德良世儒业,字号俱传,已俨然绅士。且迁居临近县城的平地洛(今称平洛,属平阴县安城镇),另谋发展。以下仅列德良本支。
(六)六世:玶、瑮、璟、璋、珫
据《族谱》:玶,德良长子,号厚山,冠带寿官[3]。配李氏,子一:宏。瑮,德良次子,字金山,邑庠生。改授京营守备[4]。配赵氏。子一:梦麟。茔在平地洛。璟,德良三子,号荆山,王府教授[5]。配李氏,子四:洪载、扩、揄、应扬。茔在平地洛庄。璋,德良四子,号鲁石,太医院冠带医士[6]。配邵氏,子三:抃、拯、抡。珫,德良五子,字玉珥,号湛明。万历癸酉举人,庚辰会魁。历任浙江钱塘县知县、江西道监察御史、巡按陕西顺天,补山西左参议,崇祀乡贤。清赠光禄大夫。配牛氏,邑广文科仁公女;[继]配郑氏,东平洲庠生璧公女,俱赠一品夫人。子一:振图。茔在平地洛庄南。
前引汪灏《孙公怍庭墓志铭》所称“五世其昌”,至此而显。德良五子大多出仕,瑮、璟、璋多任低级职务;孙珫由科举出身,官至四品。未出仕者玶亦成地方名流。孙氏自始祖好古迁平阴,经历代持续努力,终成名门望族。
(七)七世:宏、梦麟、洪载、扩、揄、应扬、抃、拯、抡、振图
据《族谱》:宏,玶子。号鸣乾,增广生。配徐氏、杨氏,子一:如菃。梦麟,瑮子。字仁趾,号瑞臾。由廪贡任山西沁源县知县。崇祀忠义祠。配郭氏,子五:如奭、如兰、如玉、如蓉、如恒。洪载,璟长子,配□氏,无嗣。扩,璟次子,号莲谷,礼部儒士[7]。配刘氏,无嗣。揄,璟三子,号龙岗,笃行乐施,居乡有善人之称。举大宾[8],授冠带儒官[9]。配祝氏,子一:如梓。应扬,璟四子,号寰誉。邑庠生。配□氏,子二:延盛、如桐。
抃,璋长子,字若献,号泰云。邑庠生。配沈氏。子三:如康、如芝、如柟。拯,璋次子,字若肃,号华云。礼部儒士,配刘氏。子一:如武。抡,璋三子。字若贞,号衡云。邑增生。崇祀忠义祠。配侯氏,子二:如楫、如檀。振图,珫子,字龙友,号象明。明崇祯庚午举人。赠光禄大夫,御赐葬祭。崇祀乡贤。事载邑志。配赵氏,同邑进士、山西榆林兵备道、参政云翔公女;管氏,寿张处士科公女,俱赠一品夫人。子二:敬祀、光祀。茔在官庄[10]。
人口日见繁盛,而且读书出仕的人愈来愈多。在当地社会地位不断提高。值得注意的是,孙珫“茔在平地洛庄南”,孙振图则“茔在官庄”,说明孙振图一支于孙珫去世后已迁居官庄了。
(八)八世:如菃、如奭、如兰、如玉、如蓉、如恒、如梓、延盛、如桐、如康、如芝、如柟、如武、如楫、如檀、敬祀、光祀
据《族谱》:如菃,宏子,号馥庭,冠带儒官。配廉氏、赵氏,子三:奎、庚、参。如奭,梦麟长子,字伯寅,冠带儒官。配梁氏,子四:献坦、献藎、献筹、献策。如兰,梦麟次子,字仲芳,邑庠生。配司氏,子一:里。如玉,梦麟三子,配氏,子四:都、陵、均、献箴。如蓉,梦麟四子,配□氏,无嗣。如恒,梦麟五子,邑庠生,配□氏,无嗣。如梓,揄子,号墨园,邑庠生。配高氏、莫氏,子二:昌、昺。延盛,应扬长子,字茂华,配郭氏,子一:升。如桐,应扬次子,字元英,配安氏,无嗣。如康,抃长子,字雪芳,配崔氏,子二:铨、钺。茔在近镇东。如芝,抃次子,配李氏、司氏,子三:镦、铎、鋂。如柟,抃三子,字祗兰,邑庠生,配刘氏、王氏,无嗣。如武,拯子,配□氏,无嗣。如楫,抡长子,字伯济,邑庠生。膺枭令之难,邑称义士,崇祀忠义祠。配于氏,苦节抚子,旌表建坊。子二:发祥,允仁。如檀,抡次子,配□氏,无嗣。敬祀,振图长子,字接甫,号寅三,邑廪生。以诗文书法名当时。配孟氏,东阿县别驾应徵公女;刘氏,东阿庠生笾公女;尹氏,肥城同知东周公女,副室高氏,无嗣。以光祀七子叔誾为嗣[11]。茔在官庄林东。(光祀从略)
德良一支迁居平地洛后,仅历四代,已蔚然大族。在这样一个人口繁盛、累世书香的家族里,会有优秀人物出现,已经不算意外了。
祖父孙珫
孙光祀祖父名孙珫(1551—1604),字玉珥,初号淇阳,再号湛明,生于嘉靖辛亥,卒于万历甲辰,享年54岁。目前能见到的孙珫资料,主要是于慎行为他写的《碑铭》。于慎行(1545—1608),东阿(今东阿镇,属平阴县)人,累官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与孙珫“邑居相邻,平生称莫逆交”。作为明代著名政治家、学者、诗人,有“人品事业,宇内第一”之美誉,其所记述,应属可信。据于慎行《碑铭》记载,孙珫自幼聪明好学。“生而颖异,书过目辄成诵。恒危坐正襟,识者知其大器。”但他的少儿时期很不幸福,“年甫十余,太公先殁,母王孺人亦卒,家无遗产,范氏姑怜而时存抚之。”父母辞世,家无遗产,成了孤儿,靠姑母接济维持。但仍好学不辍,“寻补诸生,邑博钱塘许公见其文诧曰:‘咄嗟,此佳士也,行魁天下矣。’万历癸酉举于乡,公车报罢,益攻苦为文,夜读书至达旦以为常。友生旦访,犹见孤灯莹然。”中了举人以后,没有满足,也没有急于去谋求官职,继续刻苦攻读,说明的确志不在小。
七年之后的万历庚辰(1580),孙珫中了进士。这时的他年不满三十,属少年新进。因会试名列前茅(第十二名,据朱鼎延《象明孙公墓志铭》),授官也被委以重任。出任钱塘(今杭州)令。钱塘,历史名城,省会重地,“台司星临其上,什九在途,什一在署。”应付往来上级官吏就要占去绝大部分时间。孙珫在钱塘任上表现出卓越才干,他对迎送接待定出规则,应付裕如。在任七年,颇有惠政:“蠲烦苛、崇实政、调停里甲,勒为永利,邑人藉以休息。均田议起,部使者属公,躬履亩而度之,不旬日竣,翕然称平均。已,复修锁澜桥。锁澜桥者,即宋苏公堤也。迄今六百余年,日就圮废。至是,庀材赋工,不劳而成,屹然为湖中巨防矣。”
同时,他还以清廉闻名,下面是很典型的一个例子:
壬午,武林民乱,仓卒闻变,(珫)挺身往谕。众初刃而环公。已,有从火光中识公者,曰:“此非钱塘青天使君耶?是‘但西湖一杯水耳’,奈何惊之?”则相呼解去。
可知孙珫在钱塘有“青天”之誉,他的自律名言“但西湖一杯水耳”广为人知,并因此躲过灾难,化险为夷。
任期内孙珫经两次赴部考核,“以卓异闻”。拜监察御史,先后历四川道、江西道,巡按陕西、顺天。后出任山西左参议,分守河东。
任御史期间,孙珫的主要表现为:
不畏权贵,直言敢谏。中州赈灾之后,上疏万历皇帝:“畏天悯人,清心寡欲,为弭灾根本”,娓娓千言。出按陕西时,不顾督抚和御史大夫的庇护,坚持弹劾屡战屡败的总兵李朐,并推荐合适人选。尤其出按顺天时,因名声在外,“贵戚敛手,长安道上望见孙御史骢,不寒而栗。”为弹劾主持造备倭船而以权谋私的的户部某郎中,不惜得罪当朝相国。为弹劾贪酷的丰润(今唐山市丰润区)县令,驳回了抚台的面子。在山西左参议任上,抵制权阉强制推行的矿税,等等。这种秉公办事、无所畏惧的做派,固然是御史的职责所在,也为他赢得了响亮的名声,但也因此遭到权臣的忌恨,成了权贵们的一块心病,于是常遭排挤,屡屡不得提升。
处事明敏,知几善断。出按陕西时,“入境闻宁夏变,邠、乾之间有白莲社谋为内应。公先捕其渠魁,即驰按宁州。宁故无井,取水数十里外。公曰:‘敌脱围城,城不攻困矣。’乃令下浚井,掘地得水,甘而冽,州人神之。”在弹劾李朐的同时,“荐叶公梦熊可代,督府副将萧如薰为帅。后贼平,卒用此两人力也。”起补江西道期间,“朝议倭彝封贡,公力言非是,且请更置一二大将。部覆不能,无相左。其后公言竟如券。”出任山西左参议时,“闻西警至,即沿河修筑墩台,为防御计。”可知临危应变,他的意见往往是对的,朝廷采纳并实施了的,都有好的结局;没有采纳的,却归于失败。说明他知人、知兵,才能是全面的。如能委以重任,当有更大作为。
严惩贪腐,清廉自守。他认识到:对待腐败,“遏流不若澄源”,“吏治,民生之本。今长吏钻刺成风,浸不可问,民何以安?”要求反腐从高层自身做起,在当时自难实现。在职权范围内,他改革制度,清初弊政,则有一定成效,限制了贪墨官吏的渔利机会。他自奉廉俭,“两巡大部,赎锾一无所取,于境内士人亦不修式闾之礼。河东入贺,尝却路费千金。皆人所难。”离任时,“归橐萧然”,两袖清风。能长期保持这样一种风范,是难能可贵的。
他的为官其实是断断续续的,三次“请告”、“乞休”,累计“里居十余年。”在家“闭户课子,坐卧一楼,手不释卷,尺牍不入郡邑。家人生产,亦鲜营殖。唯好奖进后学,周济贫乏。尝议建兴文馆、义仓,为邑永利。其砥德修名,晚而弥笃如此。”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后来在官场屡屡受挫,但他对御史之职仍情有独钟。《碑铭》记载:他后来病重时,“犹起呼而索豸绣,云‘梦之帝所,还我御史’”。豸绣是古时监察、执法官所穿的绣有獬豸图案的官服,说明他一直是念兹在兹。于慎行赞叹说:“公始终一真御史矣!”他死时年仅54岁,还在中年,如果天假以寿,再获起用是很有可能的。
孙珫学养深厚,一生写过大量奏疏,还应该写有不少诗文,“惜遭祸变,俱成灰烬,以故无传”(《族谱》语)。赖《族谱》保留其诗作二首,可见一斑:
其一、和徐州牧瞻阙楼诗
高出层城望正秋,一天明月坐中收。登临争似滕王阁,啸咏非同庾亮楼。树色淡迷千牒暗,山光遥映四栏浮。弦歌此日逢仙令,更喜清宵陪胜游。
其二、台山观望
万松苍翠护高台,碧壑巑岏傍石隈。风物蒲前仙界拥,烟岚四合画屏开。洞云春暖龙眠稳,碧月秋空鹤泪哀。石上紫芝何处觅?人间亦自有丹台。
诗作境界开阔,对仗工整,说明孙珫的确工于此道。这对他的儿子振图、孙子光祀都应有深刻影响。
父亲孙振图
孙光祀父亲名孙振图(1582—1649),字龙友,号象明,生于明万历十年壬午,卒于清顺治六年己丑,一生跨越两代,享年六十有八。(朱鼎延,载《孙氏族谱》,以下简称《墓志铭》)、《孙象明先生神道碑》关于孙振图的资料,目前可见到的主要有:《先考行状》(孙光祀,载《胆余轩集》,以下简称《行状》)、《象明孙公墓志铭(熊锡履,载《孙氏族谱》,以下简称神道《碑》)和《孝廉象明先生传》(高珩,载《孙氏族谱》,以下简称《传》)。
(一)学习和科考经历
孙振图“生而异敏,貌秀整,有风骨,及就外傅授书,过目辄识不忘。九岁能属文”(《行状》),父亲孙珫对他“日以大儒名臣之学望之”(《传》),要求极严。为了实现这样的目标,他的学习除了制艺之外,还博通古今,“有志圣贤之学及古今成败、国家治乱、礼经官制、兵志农书皆析其源流”(《墓志铭》),“于诸家古文词及诗歌诸体即悉意考究,明其体要,舒腕成章,动合典则”(《行状》)。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他曾师从著名学者、诗人于慎行,并受到好评。考《明史·于慎行传》,于晚年曾辞官隐居十六年,著书授徒,孙振图跟他学习,则肯定在此期间。据《行状》称,于慎行对孙振图的评价是“子有超轶绝群之才,而德量过之,济时之器也。”在为孙珫写的《碑铭》中,于慎行也有“振图游予门下,翩翩国士也”的评语,足以印证,可知并非后人溢美。
然而这位被普遍期以远大、给以好评的读书人,却时运不佳。前期屡试不第,母亲郑夫人病逝后,他对科举之业曾经灰心。一则,平阴已经二十多年没再出过举人、进士,甲第之家更没有能后先相继者,一些堪舆家就说此地的风水决定了平阴不会再出有功名的人,此说对读书人不无消极影响。二则,他扬名显亲的观念很重,父母均已不在人世,进取的动力也大为减弱。他认为:“往者肆力于文,将欲拾青紫、建勋名,为父母荣慰,今已矣!”打算从此“省躬克己,求所以无忝前人者立身立言”,度此一生(《行状》)。
后来重又把他激励起来的是当时的县令李润民和山东提学使梅之焕。孙振图为母守制三年之后,参加县学补考,县令读卷后大为称赏。并特地把考卷送给梅之焕,梅也给以很高评价。他的热情被激发起来,不仅自己刻苦努力,还以重振平阴文风士气为己任。他提供场地,和一些同道发起成立了匡社,定期习文论艺。据《行状》记载:月凡六日,会集其中,相勖以文章,相劘以道义,以为文风士气,日趋波靡,砥柱之功,义归匡直,故取名焉。
孙振图不仅是匡社的创立者,也是社团的中心和主导者。据朱鼎延《墓志铭》记载:包括他本人在内的许多人都曾“奉公提命”。功夫不负有心人。匡社对扭转平阴文风不振、科举乏人的状况果然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也使堪舆家的谬说归于破产。据《行状》记载:寻,掖垣公即于甲子售秋闱,辛未成进士;而同学张公赤城、宣达诸君子旋继府君后捷去,联镳奋羽,肩背相望。今少宰朱嵩若先生及彰德司理赵君紫垣皆曩时笔研友。明中晚百余年来,于兹为盛,府君实倡之云。
他于崇祯三年庚午(1630)才得中举人,时已年近五十;四年后的崇祯七年甲戌(1634),他赴京会试,又与进士失之交臂:试春官,牍已荐,后复持一卷易之,又置乙榜。主者署评云:‘七艺无一累句,如此卷遇好平之主司必收矣。汉文帝谓李广曰:‘惜乎,子不遇时。’吾于子亦云。虽然,吾甚惜之。”(《行状》)
孙光祀对父亲的不遇甚为感慨,他说:府君绩学深醇,文章重于当世,而年垂知命,仅博乡举,前后试牍,又几几乎既得而旋失者凡数四,盖真数奇云。
孙振图终其一生没有中进士,也一直没有出仕。但却因文章德行名重一时。后来,甲申之变避难遂昌,也是“执经问学者屦常满户外”,“著弟子籍者,殆将百人”,不愧为乡里耆宿。
(二)热心文教事业
孙珫在世时为官清廉,返家时“归橐萧然”,回家后“家人生产,亦鲜营殖”,家道并不富裕。他去世后,其妻郑夫人持家却“秩秩有条纪”,“岁入谷数率廪蓄之,匪正供急费弗鬻也。数年家且振,视大父(按:指孙珫)时物产殆将倍之”(《行状》)。
家境富足之后,孙振图并没有为富不仁。相反,他在捐资助学方面屡有善举。
前述孙振图发起成立匡社,扭转了平阴的文风士气,应该属于不小的贡献了。然而,他对平阴教育的贡献还不止此。
他的父亲孙珫在世时就办有“义塾”,父亲去世后他一直负责打理,“以时修葺,为择师,授之馆修,垂四十年未尝有间”(《行状》),也是很不容易的。
他还实现了父亲未了的心愿,为县学捐立学田。据《行状》载:先大父原议捐学田,未果而殁。至是,捐郭外田一顷二十亩付儒学,佐贫士饘粥,又曰:“僻壤硗田无裨实际,吾岂为名乎!”“郭外田”是近郊的好地,足见孙振图对家乡文教事业的热忱和真诚。
除了上述固定和大宗的捐赠以外,孙振图平时“见少年后进,必教之以礼,奖劝惟恐不尽。”庚辰(1640)、辛巳(1641)连年灾荒时,他“察诸生中郭可学、许维新等四十余人,阻饥不能糊口,须急予乃得济。然使其仆仆负戴,非敬士礼,各遣价赍钱米往遗之”(《行状》)。为生员们提供救济粮,又考虑到让这些读书人背着粮袋子回去有失体面,便派人拿了钱米给分别送往家里,的确可谓曲体人情、用心良苦了。
对亲戚家贫好学的子弟,他也尽力照顾,据《传》:“东平郑太学日升先生,母犹子也,悯其失业,授田三顷,赡其终身。赵恭人犹子日采时方成童,势宦欲吞其宅,借端搆之邑令,先生倡言斥之而事解,卒卵翼以玉于成,今为申州考城令。”
(三)乐善好施、主持正义
孙珫在世时为官清廉,返家时“归橐萧然”,回家后“家人生产,亦鲜营殖”,家道并不富裕。他去世后,其妻郑夫人持家却“秩秩有条纪”,“岁入谷数率廪蓄之,匪正供急费弗鬻也。数年家且振,视大父(按:指孙珫)时物产殆将倍之。”家境有了很大改善。也做了不少扶贫济困的好事,并且得到了官府的表彰。
据《行状》载:“大母(按:指郑夫人)好施舍,府君(按:指孙振图)益博济以充其量。周人之急,视有无予之无难色。宗族亲戚贫者多赖以举火。岁乙卯,大饥,输粟百石,既又煮粥哺无告者,全活甚众。后邑令闻于上,按使者嘉之,扁其闾曰‘一门孝义’云。”
另据《传》:“庚辰、辛巳,岁大祲,裒族人食贫者六十人,月给一金,凡四月许始罢。……又出粟五百石,输官赈一邑。”在“道殣者相枕藉”的荒年,他的这一捐输能使多少人免于死亡,不难想见。
据《行状》:“东阿姻戚、州别驾孟公曾因之晋中任贷二百金,以邑城南庄地数顷书券为质,及任旋不能偿。再阅岁,孟客清源且死,遗孙藐孤。府君为之恻然,取其券还之,孟氏迄今为业。”抵押借款无力偿还,抵押物即归债权人所有,这在经济往来中是很正常的。但孙振图于心不忍,主动把地契归还给孟氏后人,使其家从困顿中得以解脱。
扶贫济困之外,他还是地方士绅中最能主持正义者,自然成为领袖和代言人。综合《行状》、《墓志铭》《传》及《神道碑》,这方面主要事迹有:
时邑苦徭役,佥报所及,率至倾家。府君为择其法之太甚者,力请于令,
以府君言不及私,多勉从之。民累赖以少减。
总里万承恩者,负其阖户逃亡租百余金,力不能代办,刑比濒死。府君见而怜之,为如数输纳,乃得释。后其人痛定长跪致谢,卒亦无德色,坦如也。
库吏许承宗为一豪有力者嗾害,令怒搜得其家空箧一具系官物,以为匿库金,将致之死。及稽核簿籍,库金故无损。府君闻其冤,为白之令,令悟,出之且谕以故。其父许诵将赀币跪庭下,府君正色曰:“吾救汝子,以公道不可枉。如以为利,宁不先令汝知?若不悉吾居常行事耶?”拒不受,其父始感泣去。阖邑德之。
时邑境盗起,揭竿啸聚,焚劫不遗村落。府君曰:“养痈必溃,不如议剿。”有不肖赀郎张行素者,为一邑穷凶,阴狠多计数,平素播恶肆毒,知乡曲饮恨,欲借此而甘心焉。乃通好渠寇庞起等,为画计就抚。邑令惑其说,从之。嗣遂出入城市无忌,甚且荷戈跃马以百数,往来寝食其家,见者咋舌不敢问。而四境之焚劫者日益众,后乃知托抚为名,居为利薮云。府君曰:“使其志得行,吾属无噍类矣。”谋诸计部张公,其议同。遂密以告令。令始是府君言,乃禁抚民毋带兵械入县。寻获奸民辛某,讯知贼攻城,信甚,亟驰报抚军,委守道宋公临县研问。辛首其寇党内应十八人,宋公录姓名,出不意,擒斩之,乱始定。……邑卒以是获全。
可知作为地方上颇有影响的士绅,遇到不公平、不合理或危及全县安全的事,他一向仗义敢言,而县令也不得不尊重他的意见。但是,最后一件事却为他埋下了祸根,数年之后,酿成“戊子之变”,几乎导致他家破人亡(详后)。
(四)遭遇横祸,赍志以殁
1644年为甲申年,是中国历史上一个极重要的年份。这年的农历3月19日,李自成农民军攻克了北京,崇祯帝自缢于煤山,统治了中国276年的大明王朝宣告灭亡。随后,清兵南下,迅速摧毁了李自成仓促建立的的大顺政权,定都北京,开始了满清对中国的统治,并逐步扫清了退居江南的明朝残余势力。
对明朝的灭亡,孙振图是有预感的。据《行状》:
癸未,携光祀上公车,见朝政纷更无定画,愀然曰:“往者抱杞虑,不意若此之速。事不可挽矣!”比归里,常以为忧。
但事变比他想象的来的还要快。随着明政权的败亡,地方上也土寇蜂起,社会陷入极度混乱。孙振图所能选择的,只有逃亡一途。他把长子敬祀留在家里,带着次子光祀携家辗转南下:
渡江寓京口五阅月,目击金陵圮坏状,知不可为,始益绝仕进意。于是由武林抵兰溪,践同年姜弘颖先生偕隐之约。既游括苍之遂昌[12],万山丛匝,由鸟道入,土俗俭朴,度非兵革所及。邑有项文学宗尧者,乃先大父同年中丞公之孙,笃世谊,为舍馆延之,遂卜居焉。久之,邑士慕府君道谊,问业者日进,质疑辩难,皆欲其所欲得。数月间,包生蒙吉、李生日滋等执弟子礼者殆百人。或纵眺五龙唐山之巅,临双溪、登妙岭,赋诗纪事,诸士传诵,纸为之贵。(《行状》)
这样的隐居教读生涯大约持续了两年。然而,覆土之下,岂有完卵?新朝统治者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世外桃源长期存在的。“丙戌秋,大兵过浙东,檄定三衢、处郡,以次削平。”在授徒讲学、登高赋诗的闲适中,已不得不接受了世事沧桑的变化。历史上王朝更替本不鲜见,明王朝的腐朽没落又早已深知,没有人可以挽狂澜于既倒。个人和家族的命运此时不过是一叶浮萍,只能跟随时代潮流而沉浮了。这时,一位故人劝他出山应新朝会试:
时平昌[13]新令为雄县赵卧斋公如瑾,后征拜御史者,素识府君名,闻寓其地,甚喜,驰刺迎之,相见有倾盖之欢。因云:“今天子右文,需才且急,丁亥再会试天下士,时不可失。”府君曰:“道兑北归,是余志也。然兵兴之际,不载质恐为道路忧。”赵公乃为介,谒督兵张完真公存仁,俾以流寓给文赴试,且馈之资斧。遂再入春明。(《行状》)
这次辗转数千里应试,并未如愿以偿。孙振图在路上就病了,抵京后竟未能参加会试。孙光祀参加了会试,也未能及第。于是父子携家归里。
经历了这一番大变故,家道已大不如前。但此时年近七十的孙振图对居家丰俭已看得淡了,他让长子敬祀继续料理家务,自己则“僦居陶山[14]之阳,不复营门外事”。陶山为泰山余脉,距家不远,相传春秋末年越国大夫陶朱公范蠡曾隐居于此,因而得名,是隐居养老的好地方。敬祀按时“量刍米继之,供朝夕而已”。他自己则“日手一编,咿唔自适”,借以打发时光,并静观时变。
然而这样的闲适生活很快就被打乱了。原因是这时平阴来了一位既贪且暴的县令王国柱,而与孙家素有仇隙的张行素又做了王的幕宾。二人狼狈为奸,作恶多端。他们开始并未找到加害孙氏的机会。不幸的是,孙敬祀这时却惹上了一场官司。
适冢兄(按:指孙敬祀)与一无赖子弟尹和衷小争致讼,恶(按:指张行素)遂以为此货可居:“彼百年来宦裔,拥重赀,从不一厚饷令君,今亦有事至公庭乎?”王(按:指王国柱)因大憾冢兄,羁系累日。卒以无可文致释之。兄愤甚,具辞控抚。令惧失措。恶复为谋曰:“近山左富室戕杀过半,岂繄党寇,皆以素封。故今山寇正炽,距彼庄村近者不数十里。第以此为名,驰报当事,且罄其所有,使无以自为地,是可以覆乃宗矣。”遂率党役及抚寇百余人蜂入大掠,又辇载金币珍奇诣当事为赂,入袒遂左。府君至,申辩不屈,且曰:“安有不经讦告、不俟题请而遽以冤狱陷孝廉者?”当事不顾,挫辱备至。讯无具,犹牵制不肯出。府君愤懑填胸,不数日赍恨以殁。时己丑年正月二十四日也。呜呼痛哉!(《行状》)
孙振图逝世时,两个儿子均不在身边,“不得一言永诀”,含恨以殁。另据孙光祀《先兄接甫公墓志铭》记载:在王、张抄没孙敬祀家产时,敬祀之妻尹氏即自经而死,不久妾高氏以忧病卒。素封之家自此受到重创。
此后孙光祀联合受害子弟累次赴京上告鸣冤,引起朝官重视,给事中魏环溪上疏弹劾王国柱,顺治帝命山东督按查办。由于案情复杂,兼之王、张等人大肆贿赂,查办并不顺利,“前后凡二十余谳,逾三年案始定。部覆王国柱、张行素等首恶七人皆律斩,奉谕旨于壬辰五月恶等始伏诛。”
孙振图后来入平阴祀乡贤祠,看来主要并非因为孙光祀的贵显,而是平生积善好德的结果。
孙振图妻赵氏,同邑进士、陕西左参政赵云翔女,生子敬祀;副室管氏,寿张管科女,生子光祀,35岁早卒。
孙振图一生诗文甚多,仅隐居陶山时,“诗文集著积一年遂盈笥”(《行状》)。但家遭祸乱,荡然无存。《孙氏族谱》搜集有其诗6首,包括七律4首、五律2首。今选录其二,以概其余。
其一、登龙桥寿峰山
寿峰骋遐瞩,灵杰忆冰清。
远岫疑鬟列,澄波似带凝。
方车才欲驾,烽火漫相惊。
借问同游者,何人愿请缨?
其二 酬魏直指示诗
揽辔登车合有人,澄清骢马到来新。
全消窟穴雷方轰,独照逃亡月一轮。
口角吟成翻白雪,指端拈出引青萍。
绿林尚自留余孽,还借前筹慰紫宸。
二诗均为其晚年之作,颇有沧桑之感。他一生吟咏不辍,且历经国破家亡,避难浙西深山,其诗作想必内容丰富,多有寄托,华实相扶,精彩纷呈。可惜生前从未结集,临终又遭祸乱,这些佳作已经无处可以寻觅了。
兄长孙敬祀
孙光祀兄名敬祀(1599—1649),字接甫,号寅三。优廪生。生于万历二十七年己亥,卒于清顺治六年己丑。他的行止,上节已有涉及。因他与孙光祀和孙氏家族兴衰关系颇大,这里根据孙光祀所作《先兄接甫公墓志铭》及《孙氏族谱·行谊》的有关资料,再作补充。
孙敬祀幼年“神姿丰伟,聪颖有慧性”,孙珫夫妇对他钟爱有加:
尝曰:“继世而大吾宗者,其在此子乎!”六岁入小学,十岁能文,涉思能悟。十七补博士弟子,比弱冠,文特清华,骎骎乎有遒上之气(《墓志铭》,下同)。
然而,这位长孙却把功夫主要用在了诗文上,对科举功名之事则不甚用心: 而兄乃旁猎坟典,益务为古文词,又好专力于诗。其时竟陵一派方出,新尚谈诗家遽相尸祝,至极诋北地济南。兄独为持平之论,先取长于气格,而深以性情、准之风雅,最为折衷。故其为诗研精备法、穷微尽致。其于古人之堂奥,殆庶几焉。至操觚为制义,谋篇俄顷之间,颇惮苦索;即就诸生试,拂卷濡毫,腕随题落,日向午而出矣。府君屡训戒之,虽俯首受教,而不能易也。每受知学使者,然未尝以之列前茅,落拓者几二十年。
可知他对明末诗坛流派之争颇有自己的见解,不肯盲从流俗,写的诗也造诣颇深。《族谱》称其“以诗文书法名当时”,不为无据。可惜者其诗文后世无传。不过他虽文思敏捷,却很率性任情,即便参加考试也是意尽而止,提前交卷,以致影响到名次和中选,也处之怡然,不以为意。此外,他“性简适,所居植花竹、蓄奇石,扫地焚香,图书充几案,键户默坐以自娱,类隐君子之所为。”综合来看,他颇有一种魏晋以来的名士风度。
他对科举功名不甚着意,在持家、处世方面则继承了家风。
甚笃义气,同邑文学靳君三宅,兄少时所受业者,贫且老,以疾入试,失其衿,病益剧。兄为谋诸广文[15]某,更委曲白邑令,以夙昔德行请于上,复得为诸生。计所费百金,靳不知也。后友人转语之,乃诣兄,里中以是高其义云。朋友急难,必善为筹之,多所排解。喜训迪后进,同邑英少辈欲负籍相从,许之,为讲说书义,发明旨要,数年不倦。今陈君力、廉君芳已授饩,为名下士,而娄君跂翼、赵君埙、傅君光陛又皆彬彬文雅,踔足艺林,亦足见其博喻多通、敩[16]学相长之能事矣。
全力救助落魄的业师,热心鼓励乡中的后进,与乃父热心乡邦文教事业一脉相承。“庚辰、辛巳,岁大饥”时,他已自立门户。当孙振图捐输赈饥时,他也勉力救灾济贫:
兄曰:“吾可安饱坐视耶?顾力不能多及,尽吾心焉耳。”计所余谷数,自冬徂夏,可食三十余人。为察邑中贫无告者,各析筹书其名授之,俾持以为质。每予十日食,日可二鬴[17],数月以为常,其人卒赖以不死。
甲申之变,孙振图携光祀及家人南渡避难,家里庄田均交敬祀料理。他无力全面经营,便把庄田分别暂时转给宗亲中的农户耕种,让他们只交纳赋税,而不收租金,从而避免了大片抛荒。孙振图返乡后,家务料理仍由他主持。可知在孙振图晚年,家里支撑门户的其实一直是敬祀。
然而,据孙光祀所撰《墓志铭》,这位兄长在处世方面还是有缺欠的。否则家族不会遭致那么惨烈的横祸。首先,他不该与无赖之徒尹和衷闹纠纷打官司,以致给张行素以可乘之机。其次,在对张行素的认识上,他也很不清醒,请看:
先是,行素包藏祸心,向吾兄言交,故为昵附,兄辄信之。构患之始,尚以其为令心腹,托之为道地。恶实潜为赞愬,以益其毒。同人知其奸,屡为兄言,不听,或反拒言者,遂共相扼腕,而不复告以故。
可见,在事件之初,孙敬祀一直是把张行素当做好人、颇为信任的,为此还拒绝了同人的劝诫,一意孤行。第三,第一次受到拘押被释放后,“不能忍一时之忿,而走控于上”,导致矛盾激化,父亲和妻妾均死于非命,最终几被灭门。但他的缺欠,综合以观,则属于不谙世故,无知人之明,过于轻信,又过于耿直。与小人打交道,吃亏的往往是君子,所谓“君子可欺以其方”,此之谓也。
受此案牵连而死的,其实还有一位,是他的从弟如楫。据《孙氏族谱·行谊》,如楫,字伯济,邑庠生。王国柱、张行素欲加害孙家,曾经想从他这里打开缺口。他被“借端诬陷,并威逼妄扳多人即免死,至堂下,加炮烙之刑。公义终不屈,吁天大呼曰:‘是非颠倒,芟除良善,苍天在上,死则死耳,宁扳他人哉!’遂被害。”王、张要他妄扳的,自然是孙振图父子。但没想到这位如楫是位硬汉,宁死不屈。他的妻子于氏也是一位很坚强的女性。丈夫死后,她勇敢地承担起了抚育两个幼子的责任,终于使他们学有所成。长子发祥中了秀才(廪生),次子允仁成了贡生,先后任齐河、高苑等县教谕。于氏最后活到72岁,死后受到旌表,立有牌坊。
孙敬祀死于事变之后的八月,当时王、张已被立案拘押。他死的直接原因是痢疾,但根本原因还应该是事变中受到的沉重打击。他死的时候,孙光祀尚避难在外,兄弟亦未能诀别。当时草草埋葬,直至十年后已入朝为官的孙光祀予假返乡安葬父母时,他才同时被正式安葬。孙光祀为他写了情真意切的《墓志铭》,表现出深挚的兄弟之情。
孙敬祀先后娶妻三,纳妾一。初娶东阿州别驾孟应征女,继娶东阿庠生刘笾女,再娶肥城府同尹东周女,妾高氏。先后生了五个儿子,都未成人,最后者名惇仁,也于敬祀死后不久夭折,只有三个女儿成人出嫁。可知其一生遭遇不幸甚多,诚为可叹!
妻子宋氏
孙光祀一生先后娶妻3人,纳妾 人。
元配赵氏,同邑庠生赵立女,“端重而娴于礼”,颇得祖、父两代公婆好评。她出嫁时光祀只有15岁,但8年后就病故了,留下了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
继室曹氏,为长清举人、解州知州曹宇济女,但自婚前就身体羸弱,“有痼疾,不任家务”,也不能生育。这使光祀的父母颇为忧虑。此时赵氏遗下的儿子伯谦又不幸夭折,孙振图遂决定让光祀纳妾。这样,同邑宋文学之女、16岁的宋氏走进了孙家。是年,孙光祀年25。
宋氏(1624—1685)出自农家,也没有文化,但却非常地精明强干。后来为孙光祀家族振兴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多年以后,曹氏去世,她被扶正,被诰封为一品夫人,死后,孙光祀为她专门撰写了一篇情真意切、真挚感人的《诰封一品夫人故室宋氏行状》,状元出身的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韩菼为她写了《墓志铭》。下面主要依据《行状》,梳理其人生轨迹及其对孙光祀的影响。
夫人幼不习女史诸书,而举止端饬,动不失则。赵太夫人教以礼度,命之督米盐纺纫之务,悉如指授,详而不遗。赵太夫人顾谓余曰:“而无忧内助,若妇足以当之矣。”未几,析炊,夫人遂持家柄。据此,宋氏应是天生聪慧,悟性极高,且经受过农家艰苦生活的历练,有务实能力。嗣后证明,赵夫人亦果有识人之明。 逾岁庚辰,卜葬管太夫人。其时外而宾客,内而姻戚,以及匠作仆役,日计三四百人,如是者凡再浃旬,饮食器用之需随事取办,秩秩有条。亲族相向称之,谓长年者不能及也。
以新妇主持重大丧礼的内务,千头万绪,事务纷杂,能指挥若定,有条不紊,显示出宋氏卓越的才干。不仅如此,她还颇有先见之明:
癸未春,平阴城陷,随先大夫及眷属走避山村,雨夜行荆棘坑堑中,诸婢扶掖太夫人,力不能继,夫人恒以身先之。比脱于难,衣皆碎絮矣。是秋,夫人生女,不育。甲申春,闯寇信至,近地盗贼蜂起,适余有东阿之行,先大夫携眷驻山村待之。有土豪密谋将聚众行劫。薄暮方炊,夫人见邻妪颜色有异,设词询之,应对失次。遂告太夫人曰:“若辈将不利于我,宜急避之。”白先大夫,止炊而走。行不数里,而肆劫者蜂拥至矣。其见机之明若此。生逢末世灾难多。由于宋氏的先见之明和临机决断,使家庭避免了一场劫难。巾帼胜于须眉,阅历颇深的孙振图亦沾其惠。这次的危难躲过不久,便开始了漫长的南下逃亡之路:
亡何,先大夫南行,秋抵淮上。十月,夫人生女。越月,侨寓京口。次岁乙酉,抵武林,乱不可居。沂流东下,卜居括苍之遂昌。路僻山深,暂获宁宇。是时伯兄留居平阴,其异地相依者惟夫人,事太夫人顺志承欢,以慰晨夕。
流亡生涯比起故里家居来,不知要多出几倍的困难。一路上扶老携幼,风餐露宿,更兼人地两生,风俗迥异,对一位从未离开过故乡的年轻女性来说,该需要怎样的意志来适应这一切,并履行肩负的重任?然而,她都咬着牙承受下来了。中国劳动妇女的的坚韧不拔在她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好不容易回到家乡了,此时的家乡却已面目全非,而且不久又遭遇了“戊子之变”:
丙戌春,道兑北归。丁亥春,余始赴礼闱试,冬杪,自沂州旋里。田园荒废,作堵未遑,乃借居姻家。戊子夏,伯兄与嫌家抅讼,其人巨富穷凶,与县令狼狈互倚。凡绅士中素与有睚眦之怨者,悉被嗾陷,炙刳而死者十余人。……先大夫曰:“吾父子不出此城无以脱祸。”十月,命余微服潜往,将入省白上台。讵意行后狡谋益炽,缉众四出,悬千金赏购之。从间道走德州,几为逻者所得。遂屏足不能前,潜居章丘长山之间。当余出平阴时,王氏(按:光祀妾)生儿方十许日,夫人闻之曰:“移刻不避,追者至矣。”从王氏抱儿遄往,仓卒随两苍头、两仆妇,东走泰安。比入夜,而追者围舍穷搜,罄掠而去。十一月,夫人又生女。
是宋氏的机警使家人再次脱离了险境。当时上有二老,下有产妇婴儿,自己也临近生产,倘或稍有侥幸心理,因循迟疑,则有灭顶之灾。
在避灾唯恐不及的情况下,家庭正常的收入自然断绝了,而原有的积蓄早已在南下北上中荡尽。这时候,她所承担的,除了繁重的家务之外,还有全家的衣食所需。孙光祀回首往事,无限感慨:
自癸未后,数载之中,播迁之余,频罹祸患,食贫茹苦,不能罄述。凡子女仆婢之所需,皆从夫人及王氏操作捋荼中得之,真所谓艰难险阻备尝之矣。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此后奸人伏诛,孙光祀也于乙未年春进士及第,留京任职。此时二老物故,家无牵挂,乃举家北上。8年之后的康熙二年(1663),曹氏病故;次年,孙光祀“谋于亲族,告于祖庙,”立宋氏为继室。这位已经实际主持家政二十多年的杰出女性,才名正言顺地有了夫人的头衔。
然而,在家中的地位名正言顺了,孙光祀的仕途却出现了延滞。他任满之后,候补京师,何日再得授职,不得而知。一家人在这里坐吃山空,难以为继。宋氏乃带领子女们返回老家,“延师课子,内外肃然。辛亥,始诣都同居。”此时已经是康熙十年了。有她的善于持家,孙光祀7年候补中自无后顾之忧。
此后,孙光祀官场一路顺遂,历右通政、太常寺卿、通政使,很快升任兵部右侍郎,因累加四级,赠光禄大夫,位居一品。康熙十四年乙卯(1675),封赠父母及妻室,宋氏被册封为一品夫人。又过了三年,孙光祀65岁,告老还乡,夫妻一起回到了后来移居的历城姚家庄。两年以后,操劳一生的宋氏染上痰症[18],此后时好时坏,挨到康熙二十四年乙丑(1685)四月,终于不治而逝,享年62岁。
宋氏自16岁入孙家,不久即以副室身份主持家政,前后长达40余年。生育了6个子女(其中长女早夭)。是她的坚韧,使孙家度过了长期的艰难岁月;是她的机敏,使家人一次次躲过灭顶之灾;也是她的敦厚与宽宏,使她与家中众多其他成员相处和睦,得孚众望。显而易见,孙光祀在仕宦和文学上的成功,离不开这位杰出女性的巨大贡献。
三位妻子之外,孙光祀还先后纳有王氏、苏氏、李氏、时氏、吴氏、乔氏、孟氏(均见于《行状》)等妾侍,共育有9男6女,家族兴旺跨越此前各代。
子女概况
孙光祀育有9子6女(其中一子出继,一女早殇)。在“有人不算穷,无人不算富”的社会背景下,众多的子女可使其家族迅速扩展,壮大家族势力;同时还意味着要广泛地联姻,与其他家族建立血缘联系,因为在宗法社会里,姻亲之间的互相帮衬,也是扩大家族势力、提升社会地位的重要因素。
现依据有关碑文、墓志和方志、族谱资料,对其子女及姻亲状况作一简单罗列。
诸子
1.长子叔谐:字和叔,号虞成,丁巳举人,授内阁中书,未仕。诰授征仕郎晋授奉政大夫。所著有《峻玉藏集》。《兖州府志》、《平阴县志》有传。娶平阴举人、陕西龚昌府同知赵贯台女,继娶杜氏。子二。
2 .次子叔诒:字燕叔,号陶村,贡生,丁卯举于乡,选授四川渠县知县,有惠政。历兵部主事、刑部员外郎、刑部郎中、转户部郎中,诰授朝议大夫。著有《芑园集》、《经魁文稿》。《兖州府志》、《平阴县志》有传。娶茌平进士、陕西白水县知县崔迪吉女,继娶临清贡生、岳阳县知县朱岱女,继娶徐氏。子七。
3.三子叔询:字爰叔,号每怀,候补国子监典簿,补鸿胪寺寺丞,诰授中宪大夫。著有《砚溪纪胜诗集》、《日辑录》。聘聊城进士、刑部左侍郎加四级任克溥女,继娶历城贡生、陕西西安府知府叶承祧女。子四。
4.四子叔誉:字闻叔,号叔永,国学生,考授州同,例授承德郎。娶平阴庠生江色碧女,继娶胡氏。
5.五子叔詹:字嶷叔,号鲁岩,廪生,娶平阴庠生赵贯奎女,继娶许氏。子二。
6.六子叔谏:字贞叔,号鲠臣,廪生,考教习,选湖广黄州府黄梅县知县,调襄阳府南漳县知县。治民有法,时称良吏。著有《白雪楼诗稿》。娶历城例监、候选州同王道远女,继娶郭氏。子二。
7.七子叔誾:国学生,考授州同。例授承德郎。出嗣敬祀。聘平阴贡生、广东南海县知县朱鼎鼐女。
8 .八子叔辩:字默叔,号孟岂,康熙庚子举人,拣选知县。例授儒林郎。娶武定候选州同李之蒝女。子四。
9.九子叔让:字任叔,号撝存,监生。娶平原进士、都察院左都御史董讷女。无子,以叔诒七子为嗣。
(二)诸女
1.一适东阿贡生、莒州学正孟光祚之子、庠生维世。
2.一适章丘举人、浙江平湖县知县袁建高之子、庠生大器。
3.一适齐河进士、江南镇江府推官王国桢之子、拔贡生、湖广兴山县知县、候补同知隆熙。
4.一适平阴廪生朱公鼎熙之子、候选州同景奭。
5.一适泰安州庠生尚公棠之子、候选州同国仪。
6.一字新城进士、云南巡抚、右副都御史伊辟之子作德,女殇。
简析
通过上面的罗列可以看出:孙光祀9个儿子中,有3人中了举人,其余也均为廪生或监生。有7人出仕或受到封赠,其中叔诒官至刑部郎中转户部郎中,叔询官至鸿胪寺丞。其所娶妻室也多出名门望族,典型的如叔询的岳父任克溥官至刑部侍郎(后赠尚书衔)、叔让的岳父董讷官至都察院左都御使,都是朝中重臣。6个(其实是5个,幼女未嫁而殇)女儿所嫁也都是仕宦科第之家。
孙光祀谢世时,据汪灏所作《孙公怍庭墓志铭》,孙辈已有男15人,女8人,并称“婚嫁俱名族”。而据《族谱》,除四子叔誉后人里居不详、叔誾出嗣敬祀、叔让无子外,孙辈实有男丁已达21人。至于孙女,也应该多于8人之数。惜《族谱》历来重男轻女,记载阙如,所以难得其详了。
这些姻亲关系,加上前几代已有的姻亲,仅血缘关系就足以形成一张巨大的网络,来维护家族的利益。
通过这样的一番梳理,孙光祀的家世已经可以了然。总体而言,平阴孙氏自孙好古迁居以后,逐步发展,日渐兴旺。中间虽然经历了“戊子之变”,一度严重受挫,但灾难也使孙氏族人卧薪藏胆、决意奋起,在为朝廷效力、为社会服务的同时谋求家族振兴,故能在孙光祀一代至于鼎盛,成为世家大族。
(作者为山东外事翻译学院教授、宣传部长、《华夏职教研究》主编)
参考文献
孙光祀《胆余轩集》,康熙三十五年(1696)刻本。
《孙氏族谱》,光绪十一年(1885)刻本。
《孙氏家乘》,民国二十九年(1940)刻本。
刘德增《大迁徙——寻找大槐树与小云南移民》,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9
王蕊《齐鲁家族聚落与文化变迁 》,济南,齐鲁书社2008
朱亚非《明清山东仁宦家族与家族文化》,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9
张华松《齐地历史与济南文化》,济南,齐鲁书社2010
[1] 载民国二十九年(1940)版《孙氏族谱》。
[2] 载民国二十九年(1940)版《孙氏族谱》。
[3] 冠带寿官:明代养老制度中赐予老人冠带的头衔。明英宗天顺二年(1458)始设“寿官”,是以皇帝恩诏赐予“德行著闻,为乡里所敬服”的老人的一个头衔。对老人年龄要求,历次有所不同。在整个明朝仅仅颁给十九次,因此对当时人来说格外珍贵。
[4] 京营守备:武官名。明代设南京守备,节制本区各卫所,为重要军职;又总兵下亦设守备,驻守城哨。
[5] 王府教授:教官名。明代在府州县普遍设立官学,分别设置教授、学正、教谕为学官。王府,朱明王朝有封王建藩制度,各王府配有部分属官。王府教授为其中负责教育王族子弟的官员,品秩相当于府学教授。
[6] 冠带医士:明清太医院大夫分御医、吏目、医士、医生四级。医士穿从九品官服,称冠带医士。
[7] 礼部儒士:经礼部注册的秀才。
[8] 大宾,即乡饮大宾,又称乡饮宾。乡饮酒礼是古代国家规定的一种庆祝丰收尊老敬老的宴乐活动。活动时选德高望重长者数人为乡饮宾,与当地官吏一起主持此活动。
[9] 冠带儒官:明代一种不在编制的荣誉职务。参与公务活动时穿从九品官服。
[10] 孙珫“茔在平地洛”,孙振图则“茔在官庄”,
[11] 据孙光祀《先考行状》和《先兄接甫公墓志铭》,继孙敬祀祀者为“从弟如楫之子”,名伯仁。与此处记载不同。当为本欲以如楫之子允仁为嗣,后未果,又以叔誾继之。
[12] 遂昌县,今属浙江省丽水市。
[13] 平昌为遂昌县古名。三国孙权赤乌二年(239年)遂昌更名平昌。清光绪《遂昌县志》卷一载:“平昌县以去十五里两山前后平叠如昌字,故名”。晋武帝太康元年(280年)更名复称遂昌。
[14] 陶山,今属肥城市。
[15] 广文:指县学教谕。唐天宝九年设广文馆,设博士、助教等职主持国学。明清时因称教官为“广文”,亦作“广文先生”。
[16] 敩(xiào):教导,使觉悟。后作“教”。
[17] 鬴(fǔ ):古代量器名。
[18] 中医术语。泛指痰涎停留于体内的病症。今通称肺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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