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华姓氏文化的源头
“赐姓胙土命氏”是西周分封诸侯制度中的一项重要内容,据《春秋左传》隐八年(前722年):【经】冬,十有二月,无骇卒。【传】无骇卒,羽父请谥与族。公问族于众仲,众仲对曰:“天子建德,因生以赐姓,胙之土而命之氏。①诸侯以字,为谥,因以为族。②官有世功,则有官族,邑亦如之。”③公命以字为展氏。④
“无骇”这个人名在《春秋左传》一共出现了4次,分别为经、传隐二年,“无骇”、“司空无骇”;经、传隐八年,“无骇”。据今人杨伯峻《春秋左传注》:无骇,鲁国之卿,公子展之孙,展禽(柳下惠)之父。极,鲁附庸国。隐二年(前728年),【经】无骇帅师入极。【传】司空无骇入极,费庈(音琴)父胜之。从此之后,极从史传中消失,无骇这次出师可能就是为了兼并极国,所以他是为鲁国立了功的。到隐八年冬十二月,无骇去世了,羽父请求鲁隐公为无骇颁布谥号,为其后代赐族。鲁隐公就赐族的问题咨询众仲。
众仲说:天子选择有德行的人做诸侯,根据他的籍贯和从业情况赐姓,封予土地建立诸侯国,并让他和他的亲族成为新的一族,以独享天子的封赏。这新的一族有个称号,就叫某氏。典型的例子就是:舜的后代虞遏父为周武王担任陶正(管理陶器烧制的官员),在讨伐商纣的战争中立了功(陶器是那时从平民到军队普遍使用的炊事用具,直到汉代还是这样)。周武王又念他是先圣虞舜的后代,根据尧嫁二女与舜为妻,居于妫汭(妫水河的转弯处)的传说,赐姓曰“妫”。将今天河南的一大片土地封与他的儿子满作封邑,建立诸侯国,并赐氏曰陈。又模仿帝尧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妫满,称为“太姬”。
诸侯能不能像周武王那样为臣下“赐姓胙土命氏”呢?晋杜预在《左传注》中说:“诸侯位卑,不得赐姓,故其臣因氏其王父字。”杜预认为,诸侯地位不能与天子相比,不能赐姓。他的臣下只能取其祖父的字而为氏,一样也可以自为一族,世代享受国君(诸侯)赐予的封邑。唐孔颖达在《正义》中又接着杜预而进一步明确说:“杜意‘诸侯以字’,言赐先人字为族也。‘为谥,因以为族。’赐族,虽以先人之字,或用先人所为之谥,因将为族。”按照杜预的意见,众仲说的“诸侯以字”指的是:诸侯将臣下先人的字作为氏赐予他的后代,而众仲话中的“为谥,因以为族。”则是说:赐族,虽然可以用先人之字,也可以用国君根据先人的品德和功绩而赐予的谥作为氏。
公元前722年是周平王50年,历史已经进入春秋时期,但去西周尚不太远,西周的礼乐制度虽然已经遭到很大破坏,但对其规章条文还是有人了解的。鲁隐公向众仲咨询赐族的事,是作为一个正面的典型记入历史的。所以,众仲的话反映的是西周礼乐制度的正统规范。这时,人们违背礼乐制度,多是属于明知故犯,是为了私利而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若不违背自己的私利,人们还是会顺从传统而行事的;为了攻讦对手,甚至还会拿对方的违礼行为说事。
二.唐以前不存在妫姓孙氏
孙氏起源于春秋时期,《春秋左传》记载了许多孙氏人物,他们均出自卫国的同一个家族,即出于卫武公的孙氏,现在称为“姬姓孙氏”。《春秋左传》还有其他人物,名字中带有“孙”字,但并不属于孙氏。
杜预在《左传注》中将孙书和陈书说成是同一个人,这可能是他百密之一疏,不过他也并没有说孙书属于孙氏,更没有说过齐景公赐姓陈书成孙氏,甚至他还明确说过“诸侯位卑不得赐姓。”
总之,后来出现的“芈姓孙氏”和“妫姓孙氏”,《春秋左传》中找不到任何可信的依据。芈姓孙氏出现于晚唐林宝的《元和姓纂》,妫姓孙氏出现于北宋欧阳修主编的《新唐书》。但是,《新唐书宰相世系表》记载妫姓孙氏的文字,可以说与众仲的话是完全违背的,与孙书和陈书的有关记载也是方枘圆凿。众仲说“天子建德,因生赐姓。诸侯以字,为谥,因以为族。”诸侯不能赐姓,《新表》说齐景公赐姓孙氏。《左传》记载:孙书于前523年伐莒立功,陈书于前484年参加艾陵之战被俘。《新表》说是陈书“伐莒有功”,并且,前512年见吴王的孙武是陈书的孙子,他早在前545年之前就因“田、鲍四族谋为乱”而奔吴。还说,陈乞的儿子陈恒(《史记》称田常)是陈书的兄弟。如此自相矛盾,不可采信。
在浩瀚的历史典籍中,宋以前的其他历史典籍没有一种记载妫姓孙氏。
孙星衍《魏吏部尚书孙邕传》在《晋任城太守夫人孙氏之碑》字迹漫漶处补“齐”字,意欲证明,妫姓孙氏古已有之。为了读者得到一个清晰的概念,将《孙夫人碑》碑文的姓源部分摘引如下:“夫人,济南孙氏之中女也,实曰□姬,其□与□同姓,别闾族,遂以为氏。”孙星衍在第三个模糊字迹处(□)加进一个“齐”字。其实,他的做法是很欠考虑的:陈书处在春秋时代,春秋时代齐国属于姜姓,即使孙夫人“其先与齐同姓”,那也是与姜同姓,而不是与陈同姓。玩弄历史,必然左右支绌。妫姓孙氏说的破绽不是将一篇碑文改一个字就能掩盖得了的。从另一个方面说,像他那样著名的清代学者,读书破万卷,搜天刮地,竟然找不到一件像样的文献来佐证妫姓孙氏说,出此下策,实属无奈。今人读书难以与他相比,在我们看来,他的例子可以令人相信,《新唐书》之前没有文献论及妫姓孙氏。
三.原始妫姓孙氏说的出现
如果还有人说,现有的历史典籍对妫姓孙氏的记载只是有些相互或自相矛盾而已,历史文献中这种情况多得很,仅凭这些还不足以否定齐景公赐姓陈书得孙氏的历史真实性,那么,由于近代以来地下文献的发掘,现在有条件来看一看,妫姓孙氏说究竟是如何出现的了。
唐因隋制,以三省长官为宰相,后来又以他官参议,而称号不一,皆临时而设,最后乃有同品、平章的名称,但权利和责任都相同。《新唐书宰相表》中的孙氏宰相有三位:孙处约(664年相唐高宗)、孙元亨(696年相武则天)和孙偓(896年相唐昭宗)。而《新唐书宰相世系表》只列入了孙处约和孙偓,并把他们都归入乐安孙氏而详列其妫姓孙氏世系。
孙偓属于唐代孙逖家族,从孙嘉之696年(天册万岁)进士擢第,到孙偓897年(乾宁4年)自相位贬为衡州司马,这个家族在唐代绵延繁荣了5代(嘉之-遘-起-景商-偓-溥),历时整整200年,中间出过3任知制诰(皇帝的秘书,负责起草皇帝的诰命等,孙逖、孙宿、孙简)和一任宰相(孙偓),多人任其他官职,不胜枚举,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到《新唐书宰相世系表》中数一数。这是一个真正的唐代豪门。这个豪门,除了在《新、旧唐书》孙逖、孙偓传和孙氏宰相世系表中留下了对他们的记载外,还在地下留下了许多历史文献——墓志铭。
墓志铭的价值在于:它们埋在地下,免除了人间许多因素的破坏作用:风雨剥蚀、水火吞噬、人和动物无意毁损、传写者笔下讹误、有心者故意毁灭、窜改或作伪等等,一句话,地下文献具有保真性。仿佛是机缘巧合,恰恰是这个孙逖家族,有许多墓志在近代出土,它们的内容可以构成一个相当完整的孙逖家族世系图。
赵金炎先生编注的《孙武故里史料集成》收集了《新唐书》成书之前历代有关乐安孙氏的墓志30篇,其中有16篇涉及孙氏起源。这16篇中有10篇自称其姓氏来自春秋齐国陈书,属于妫姓孙氏。此外,每篇墓志文都或多或少地叙述了墓主的先世、后代和近旁亲族,可以构造出一个以墓主为中心的世系图片段来。30篇墓志铭中,有14篇的片段世系图可以彼此拼合,构成一个更大的世系图来。通过《新表》可以发现,这14篇墓志的墓主都属于孙逖家族,并且,明白自称来自齐国陈书的10个墓主都可编进这个的世系图,无一例外。以后,我们就称它为“孙逖家族墓志世系图”,见下图。
图一 孙逖家族墓志世系图
—道恭—顗—□—□—□—□—惠蔚—孝敏—仲将—希庄—
—嘉之—逖—宿—公器—□、□
-简—景蒙、景章
-谠—凝、骥儿、阿咸
-景裕、纾、徽、幼实、弘亻术
-□、□、□、筥
–献可
-绛
-成—惟肖、保衡、微仲、
-审象—尚复、胜、琚、黑儿
-遹—会—□
-公乂—顼、瑴、□、琩、璘等,共16人
-湟—□孝、三合
-士竭—嗣初—郑九、吴门、阿陀、海客、回纥、群儿
-□、奭
-遘—□
-起—非熊、【汝石水 孙起第二子,母陇西李氏,后易名景商】
-景商—备、侑、伉、棱、伾、俨、攸
-娩(女)
-造—婴—集庆
由于孙逖家族墓志世系图囊括了所有自称其先世来自陈书的墓主,故可以说,孙逖家族是最早提出并信奉妫姓孙氏说的家族。这个结论是从赵金炎《集成》中的30篇墓志得出的,但在《新唐书》以前是普遍适用的,因为找不到一种《新唐书》以前的历史文献报道过妫姓孙氏。
其他16位墓主,有1位(东汉,孙根)自称来自子姓,祖先因避仇而由“子”改为“孙”;有5位自称来自姬姓,包括唐高宗的宰相孙处约在内;其余未提姓源。故可以说,其他的孙氏家族都与妫姓说无关。同样,这个结论也可以推广到赵书的30篇墓志之外,因为除了孙逖家族,宋以前没有一个孙氏家族宣称是陈书的后代。
孙逖家族墓志世系图的完整性可以通过与《新唐书》孙氏宰相世系表的对比来证明。因为篇幅关系,本文不详述孙氏宰相世系了。本文作者做过《新唐书》孙氏宰相世系图(见附录)。可以说,墓志世系图几乎可以完全重叠于宰相世系图孙嘉之一支的世系上。这表明,孙逖家族墓志的世系部分与宰相世系表孙逖家族部分几乎完全一致。出土的仅仅14篇墓志竟然有这么强的概括力和完备性,可以说是一个奇迹。
另一方面,墓志的姓源部分可以让人们探测原始妫姓孙氏说在孙逖家族内部的形成过程。其实,这个原始的妫姓说有一个在孙逖家族内部逐步调整的过程,而且与《新唐书》的妫姓说也有很大的不同。将孙逖家族墓志的姓源部分按时间顺序排成一览表,可以更方便了解原始妫姓孙氏说的内容和形成过程,见表一。
表一 孙逖家族提出妫姓孙氏说过程一览表
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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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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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志姓氏起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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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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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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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齐大夫书之后。(孙逖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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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 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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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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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氏之先,盖齐大夫书之后。(孙绛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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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 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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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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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齐大夫书之后。(孙保衡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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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 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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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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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齐大夫书始受邑于乐安。(孙保衡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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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 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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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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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先有妫之后,齐太公田和其裔也。和孙书,为齐大夫,以伐乐安之功,遂封于乐安,因赐姓孙氏。(令狐絢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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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 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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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氏得姓,始自虞帝,分枝续族,派于陈齐。齐大夫以伐乐安有功封乐安氏。(孙徽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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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景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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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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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先陈大夫田完之后,完之玄孙曰书,为齐大夫,伐乐安有功,封乐安,赐姓孙氏。(蒋伸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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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 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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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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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先即孙武、孙书是也。后分为数派,居吴者为富春氏,居宋者为乐安氏。(孙纾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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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嗣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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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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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之裔,和孙书实有功于齐,封于乐安,赐姓孙氏。(孙奭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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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 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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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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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先出于齐大夫书之后。(李都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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妫姓孙氏最早出现在《全唐文·宋州司马先府君墓志铭》中。这篇墓志是孙逖为其父孙嘉之(657-739)写的。孙逖,《新、旧唐书》有传,都说他幼而英俊,文思敏速。十五奉命作赋,援笔成篇,震动了地方长官。长期为官于玄、肃二朝,卒于761年,764年诏赠尚书右仆射,谥曰“文”。
孙逖的《先府君墓志铭》说:“府君讳嘉之,字某,魏郡武水人也,故属安乐,盖齐大夫书之后。”这是妫姓孙氏说在墓志文中首次出现。在古汉语中,“盖”属于推原之辞,意为可能、大概。就是说,孙逖并未说得很肯定,而是留有余地的。此后60余年,孙逖家族基本上也还是采取这个说法。
到812年,孙保衡为孙起撰写墓志,态度明朗起来了:“自齐大夫书始受邑于乐安。”关于“齐大夫书”,《左传》仅记载了孙书伐莒、陈书被俘,而墓志增加了“受邑于乐安”的内容。然而,仍然没有指明“齐大夫书”是孙书,还是陈书。《左传》与陈书同时还提到国书、东郭书,他们未涉及孙氏起源公案,故置而不论。
又过了30多年,宰相令狐絢为孙简撰写墓志:“其先有妫之后,齐太公田和其裔也。和孙书,为齐大夫,以伐乐安之功,遂封于乐安,因赐姓孙氏。”指明“齐大夫书”就是陈书,因而必须增加“赐姓孙氏”的词语。同时还提出田书“以伐乐安之功,遂封于乐安。” “田书伐乐安”,史传无载,不知孙逖家族有何依据。以孙氏家族的地位和文化教育水平,不会不知道《左传》有“孙书伐莒”的记载而不愿意引述,似乎要与孙书作某种切割。更令人惊异的是:据《史记田世家》、《左传》,齐太公田和是田常的曾孙,而田常是田书的侄儿;从时间上来说,据《史记六国年表》:“齐康公十九年(前386年),田常曾孙田和始列为诸侯,迁康公海上,食一城。”田书(即陈书)艾陵被俘是在前484年。田书比田和早了整整一个世纪,但在这篇墓志文中,田书却成了田和的后人!堂堂宰相为礼乐官宦世家写墓志,为何会出这么大的差错,令人费解。
这可能与唐代的谀墓风气有关。唐代,富贵人家多以能请到当代名人为自己的先人撰写墓志或碑文而相互攀比、夸耀。有需要就有市场,很多名人也极尽虚夸吹捧之能事,帮着在志文中夸大死者的“盛德”和“伟绩”,称为谀墓。反正谁都知道这种文章不登大雅之堂,虚与委蛇,既免于伤和气,又有一笔丰厚的润笔,迎合他们一下有何不可?令狐絢很可能也是根据孙逖家族的要求和叙述,胡编乱造,将姬姓孙氏出于卫武公姬和,扯成妫姓孙氏出于齐太公田和。那么,田书是田和的后代也就顺“理”成章了。所以,归根到底,还是孙逖家族有这个需要,甚至就是他们指定或授意要这么写的。否则,以他们的文化水准当场就能指出志文稿的错误,绝不至于刻进墓志,到今天再成为现世活宝。
此后,“田书以伐乐安之功,封于乐安,赐姓孙氏。”成了孙逖家族坚持的共识,在历代墓志中屡有表述。而866年的孙嗣初墓志中再次出现了“和孙书实有功于齐,封于乐安,赐姓孙氏。”仍然把田书说成是田和的孙子,更令人觉得奇怪:他的学术良知是不是被催眠而完全萎缩了。
871年,孙湟的墓志写成了“其先出于齐大夫书之后。”又回到从前的模糊态度,说明妫姓孙氏说可能多年来一直受人冷落甚至嘲弄,看来,鼓吹者已开始泄气了。
读完这些叙述,人们会觉得,大唐皇帝的秘书们在祖先来源的问题上罔顾事实、鄙视典籍、张冠李戴、思维混乱,他们在为皇帝起草的文书中不知还会耍何等花招呢?从一滴露水可以看到整个太阳,孙逖家族在祖源问题上的作为大概也能折射大唐帝国天宝以后由盛而衰的整体世运,因为这些行为反映了社会氛围的变化。
孙逖家族墓志对妫姓孙氏来源的叙述,很可能被写进了家族谱牒。
四.《新唐书》杂抄豪门私谱,妫姓说粉墨登台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堆历史垃圾,却被《新唐书宰相世系表》的编纂者当成了宝贝。这要从《新唐书宰相世系表》的史料来源说起。
今人岑仲勉四校《元和姓纂》,厥功甚伟。岑氏认为,“余谓《新表》者,《元和姓纂》之嫡子也。”“《表》本《姓纂》者,其大部骨干也。”即《新表》继承的是《姓纂》,而非像清赵绍祖说的那样“祇取诸家谱牒杂抄之。”那么,《新表》的妫姓孙氏部分是否只取孙逖家族谱牒而杂抄之呢?
今本《姓纂》所载孙逖家族世系可用世系图表示如下:
图二 《元和姓纂》乐安孙氏世系图
—顗—□—□—□—□—惠蔚—□—□—□—□—希庄—嘉之—逖—宿—公器
-绛
-成
-视—替否
-遹—会
-遘—公辅
-造
本文认为,只要把图二《姓纂》乐安孙氏世系与《新表》的孙氏宰相世系(见本文附录)对照一下,即可明白。二者之间的主要不同有:
1.惠蔚—希庄之间,《姓纂》比《新表》多一世。《新表》为什么要将《姓纂》
删去1世?原因是孙逖家族墓志世系中,惠蔚—希庄之间比《姓纂》要少2世,《新表》已经为墓志增加了一世。《新表》为什么不完全依照《姓纂》?
2.嘉之之后,《新表》比《姓纂》多了好几世,这是《元和姓纂》成书后孙逖家族新增的人口。《新表》编者是从哪里得到这些世系的?而孙逖家族墓志世系与《新表》很接近,几乎完全覆盖。但宋代,这些墓志还安然躺在地下,《新唐书》编纂者是如何得知这地下的墓志世系的?
3.惠蔚之后,《新表》比《姓纂》多了方嗣、元琥、广烈三大支系。他们均非《姓纂》所载,《新表》的这三系又是从何而来的?
4.《新表》孙氏宰相世系除了孙逖家族,还把另一宰相孙处约也纳入妫姓孙氏。而《姓纂》中孙处约一支郡望为清河,并不与孙逖为一族,《新表》有何依据将孙处约并入乐安系?《姓纂》记载孙处约有四子,《新表》中则有五子。《新表》凭什么增加一子?更重要的是:
5.《姓纂》完全没有提妫姓孙氏,《新表》却把妫姓孙氏说当作主调,这能说是继承《姓纂》吗?
这些问号足以表明,《新表》孙氏部分并不像岑氏所说的那样“《表》本《姓纂》”,而是另有所本。可以说,《新表》所本的只能是唐代豪门孙逖家族的私谱。试想一下,如果《新表》的编纂者们面前放有一套孙逖家族私谱,这些疑问是不是可以瞬间消解。
在宋代,只有孙逖家族私谱,才有完整的家族世系,所以编纂者们有了孙逖家族谱牒就用不着去发掘墓志了。方嗣、元琥、广烈三大支系的世系也会在豪门私谱中出现,供编纂者抄录。孙处约家族是被孙逖家族吸收入谱的,以壮大妫姓孙氏声威。《新表》另一宰相孙元亨就没有被吸收,那是因为他做了八个月的宰相就被武则天诛杀了,这样的倒霉蛋避之犹恐不及,哪里还能拉来助声威?所以,《新表》跟着孙逖家族私谱亦步亦趋,一个照录,一个拒绝了。在中晚唐,孙逖家族能获得孙处约家谱并不奇怪,所以,在流传到宋代的孙逖家谱中孙处约有五子,《新表》编者恭录不误,也不管《姓纂》怎么说了。这些构成了《新表》编者处处杂抄孙逖家族谱牒的铁证。更重要的证据是——
对于妫姓孙氏姓源部分,《新表》编者更是把《姓纂》,以及当时所有的历史典籍都置之不顾,只顾埋头杂抄孙逖家族谱牒了。但毕竟是饱学老儒,自幼浸淫于经典之中,当这些先生抄到“田书伐乐安”,“(田)和(之)孙(田)书”时,可能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了,顺手挥笔将“伐乐安”改成了“伐莒”(这是《左传》有记载的),又将“和孙书”抹去。可是,这样改,孙逖及其族人会满意吗?反正他们在地下,满不满意,没人知道。《新表》编纂者吕夏卿大概也没有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这样,原始的妫姓孙氏说就改头换面,成了新妫姓孙氏说了。《新唐书》颁布后,妫姓孙氏说更是非从前可比,成了国家正式典籍的一部分了。一千多年以来,凭着国家典籍的身份和主编欧阳修的名头,以及大唐豪门的吸引力,妫姓孙氏说诱导了多少孙氏族人投到陈书门下。陈书被献俘鲁哀公,杀头祭庙前应该不会想到,他死后会有这样的后福。
五.余 音
地下文献的发现,让孙逖家族有机会现身今世披露妫姓孙氏说的形成过程,也让被他们这些历史作伪者欺罔的人有机会述说事实真相。《新表》将唐朝的另一位孙氏宰相孙处约也编列在妫姓孙氏世系中。《旧唐书》孙处约传只是说:“孙处约者,汝州郏城人也。”《新唐书》孙处约传说:“孙处约,始名茂道,汝州郏城人。”千百年来,人们只能从《新唐书宰相世系表》的一面之词,以为他与孙逖家族一样也取妫姓说。但是,1943年在河南孟津发现了《唐故司成孙公墓志铭》,墓志文说:“公讳处约,字茂道,本千乘乐安人也。自分岐岳,绪派淇川,康叔以□弟匡国,孙惠以宗卿辅卫,姓因王父,既著于左言,庆籍公门,实彰于右记。”掷地有声地宣布,孙处约,乃至整个乐安孙氏,都是卫康叔之后,孙氏取自王父之字。用现代的一句话说,他和乐安孙氏都属于姬姓孙氏。这像是当事人从地下起来向后世这些历史作伪者大声抗议了。(2016年9月15日于求是园)
说明:①孙氏宰相二人,清河有茂道,武邑有偓;
②簧、奭、复礼、元宗、储、偓 、□ 等,《世系表》皆载有子,限于篇幅,此处从略;
③本图将孙处约和孙逖家族墓志中记载的亲族人名用粗横线在人名之下标出,例如:景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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